宋筠

前篇 可见合集

  依旧迫害赫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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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瓦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好怎样去面对赫尔曼，最后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 

  “阿尔瓦！”赫尔曼老远就看到他了，在研究院门口就朝阿尔瓦招手，“你说卢卡斯他愿意见我是真的吗？”

  是的，信息都是卢卡斯拿着他的手机给赫尔曼发的。

  阿尔瓦和旧友打过招呼，指了指停在一旁的车子：“嗯。我带你去卢卡斯现在的家吧。他在家。”

  赫尔曼熟门熟路地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上车，感叹着，说起从前便喋喋不休：“还记得以前吗？毕业旅游，我们自驾游遍东欧的时候可是……”

  阿尔瓦听着，偶尔回应。说到尽兴时，也笑起来。

  他们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友情，虽有裂缝，但缝补几针，也是能过下去的。

  赫尔曼毕竟是他多年的好友，他还是割舍不下那段在他年少时留下珍贵回忆的友情。更别说现在是赫尔曼主动回头，他本就不善于拒绝。

  只是……

  卢卡斯……他的爱人，是他好友的孩子。

  赫尔曼现在还很感激他把卢卡斯教成了科学界一颗闪耀的新星，等会知道了他和卢卡斯的关系，难以置信后定然指责他这个做老师的居然对学生行为不检，甚至要和学生结婚……卢卡斯爱他，也记恨赫尔曼曾经行径，对赫尔曼的态度怕是好不起来，到时候也定然闹起来维护他，他夹在中间难做人。

  一路上，他都在设想要如何面对等会的修罗场，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办法，卢卡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给卢卡斯的来电设置的闹铃是特别的，他一听就下意识地点了接通。没有任何准备的赫尔曼吓了一跳，差点叫起来。

  “老师？什么时候才到家啊？我都买好菜等你做饭了。”卢卡斯刚午睡起来，熟悉这懒洋洋的声调，阿尔瓦甚至都猜到卢卡斯是以什么样的姿势赖在沙发上了，瞥了赫尔曼一眼，赫尔曼似乎没察觉到什么异常，阿尔瓦才松了口气，回答道：“很快了。”

  “好——老师路上小心。”

  简短的几句，卢卡斯就挂断了。

  赫尔曼听到阔别已久的孩子和老师撒着娇，由衷说道：“卢卡斯这么喜欢你这个老师啊。”

  “嗯……毕竟一起生活了挺久的。”

  “噢？我还以为他一直是独居的，你偶尔去照顾而已……”

  “他这些年一直都是和我住的，独居的话他妈妈也不放心，就托付给我了。”

  “辛苦你了，又当老师又当保姆的……都耽搁你找对象了吧？你都这年纪了还带着个孩子住……”

  赫尔曼思考了一下，阿尔瓦这个年纪还是没有结婚的消息，成就是满满的，长相上更不差，性格也是温和宽容，就这样的人还没找到知心人大概就是因为带了个孩子的问题吧？

  还是他该死。辜负了卢卡的妈妈，对孩子照顾不好，还因此耽搁了挚友的婚事。

  赫尔曼愧疚感都快溢出来了，试着找补：“卢卡斯也要结婚了，你这当老师的也能放心放手了。我给你介绍人？我那个研究院里有挺多未婚人士……”

  “并没有，也不用。”阿尔瓦即刻拒绝。

  要是卢卡斯知道赫尔曼和他说这番话，龇牙咧嘴地上去撕了赫尔曼都有可能。

  赫尔曼惊讶地看他一眼，第一次见阿尔瓦打断他说话，调侃起来：“怎么了？不会是有人了吧？”

  “……”阿尔瓦沉默片刻，生硬地扭了话题，“你没想过再找吗？”

  “哎。”赫尔曼见他这反应就会了意，知道阿尔瓦这性子经不起逗，便顺着别的话题说下去了，“在家庭上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对不起他们一辈子，更没必要祸害别人了。”

  赫尔曼对自己的定位相当清晰，疯过了那几年，骤然醒悟后发现自己的家已经被自己刺了个支离破碎，无力回天，就只能故作洒脱地接受现实，还算诚恳地去补偿前妻与儿子。

  尚存的良心也不会再让他碰婚姻家庭这几个字了。

  “我知道是回不去了。”

  赫尔曼注视着前方，阿尔瓦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好吧。有的时候我也会想，要是那个时候我听你的，先停下来，那一切都还像卢卡斯小时候一样，我和夫人相爱，一起爱护着卢卡斯，偶尔和你一起做做研究……嘶，我这心态是真的开始老了啊。不如你，这些年一点也没变过，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还更年轻了点？”

  赫尔曼自嘲几句，话又落回阿尔瓦身上，作为一个科学家敏锐的观察力起了作用，阿尔瓦这简约典雅的商务车上还放着一个酷帅时尚的汽车人摆件，还会发光？一看就知道不是阿尔瓦的东西。

  “是不是找了个年轻人谈恋爱，连带着你都年轻几岁了？”

  “嗯……”

  “真找了？”赫尔曼虽有所猜测，但也没想到阿尔瓦就承认，笑了起来，“怎样的人？我还挺好奇的。”

  “很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情感也是青春热烈。”

  “扛不住热情是吧？”赫尔曼一脸“都懂都懂”，感叹道，“年轻人好啊，朝气蓬勃的，带着你也年轻了几岁。小了你几岁？”

  “嗯。”阿尔瓦应了一声，含糊其辞，“他也就二十出头。”

  “小男朋友？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和小你那么多的年轻人谈恋爱，还以为你会更喜欢那些和你一样理性安静的同龄人。”赫尔曼调侃他，瞥了一眼阿尔瓦已经红起来的耳朵，更加确信阿尔瓦是碰上真爱了，“和小孩谈恋爱是违反你处事原则的事，你肯破例，看得出你真心喜欢了。”

  这个问题，阿尔瓦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是真心喜欢。”

  卢卡斯，他此生挚爱。

  即使他们中间隔着年龄、辈分，他也不会放手了。

  赫尔曼反对也没用……反正卢卡斯也爱他，还比他更抗拒赫尔曼。

  阿尔瓦略带歉意地这样盘算，把挚友的孩子要了，他的确不占理，但……他真的很爱卢卡斯。

  一路上，阿尔瓦努力在给赫尔曼做心理建设，但脑子缺根筋的赫尔曼完全没感觉到他和卢卡斯通电话时卢卡斯对老师明显不同的暧昧，还有他话里百转千回的委婉暗示。

  回到家门口，卢卡斯正在花园里逗着猫，看到车停好了就放下猫笑着迎了上来，连跑带跳地扑进阿尔瓦怀里。阿尔瓦回抱了他一下，旋即放开了他，指了指刚从副驾驶下来的人。

  卢卡斯本对着阿尔瓦笑得灿烂，看到赫尔曼的一瞬间变了脸，没好气地别过头，话都不说就打开家门走进去。阿尔瓦被卢卡斯拉着手臂拖了进屋，回过头看到赫尔曼低落站在原地，还是叫了赫尔曼一起进来。

  赫尔曼刚走近两步，卢卡斯一脚把门踹关了，吃了一鼻子灰，但赫尔曼也无话可说。

  还是阿尔瓦又打开了门，让赫尔曼进来了。

  “那……我去做饭，你们先聊聊吧？”阿尔瓦让出了空间，卢卡斯抬头看向阿尔瓦，欲言又止，但还是被阿尔瓦按着肩膀坐到沙发上，坐在沙发另一端的赫尔曼也在看阿尔瓦，阿尔瓦有些后悔没叫上巴尔萨克夫人一起来了，父子相见这场面他一个人恐怕把握不住……

  赫尔曼见阿尔瓦实在为难，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麻烦阿尔瓦去做饭了。阿尔瓦转身就去打开冰箱取出食材，忙活起来了，卢卡斯看阿尔瓦是打定主意让他和赫尔曼单独聊了，胸口有些闷，便理直气壮地要求道：“牛排七分熟，还要红椒酱和土豆沙拉。”

  “好。”

  “煎仔细点，熟过了我不吃。”

  “嗯。”

  阿尔瓦一如既往的好脾气，面对学生不客气的要求也是屡屡满足，更何况这对他们来说只是情趣的撒娇。但赫尔曼蹙了蹙眉，作为师生来说，卢卡斯这样对阿尔瓦实在不大礼貌。

  阿尔瓦温良，对小辈更是照顾周到，卢卡斯仗着阿尔瓦好脾气就欺负作为父辈好友的阿尔瓦来报复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吗？

  虽然他对不起卢卡斯这个儿子，但是也不能由着卢卡斯欺负了他的朋友吧？还是以后要好好说说这个问题。

  他们家里的厨房是开放式的，也恰好能让阿尔瓦观察到客厅里的动静，以免这俩父子几句拌嘴就打了起来。赫尔曼也就放心了一些，斟酌了片刻，道：“听说……你快要结婚了？”

  “当然。”卢卡斯毫不客气，“我很爱他，不像某人自私得连家人都伤害。”

  “那他爱你吗？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当然也爱我，他为我付出了很多很多，他爱我就和我妈妈爱我一样那么多。我们深思熟虑过，确定了此生就是对方一人了，才会要结婚。你以为婚姻是什么不需要负责与付出、只管索取的东西，那也只是你。”

  卢卡斯没给赫尔曼松一口气，十句话九句带刺。

  赫尔曼理解卢卡斯的怨气，听他说完也不反驳，只顺着他：“抱歉。或许这已经太晚了，但……我们都需要这句话。对不起，卢卡斯，我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丈夫。”

  “这有意义吗？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和妈妈离婚的时候我们就没关系了。你再次找上门来除了打扰我们的生活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连这句道歉也只显得你自私，只图自己心安罢了。”

  卢卡斯设想了一万种再次和赫尔曼说话的场景，阿尔瓦昨晚也劝过他，让他平和一些。冷淡一点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态度，他不在乎一个失职的父亲，这才是对赫尔曼最深的惩罚。

  但当他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被时间磋磨的怒意又重振旗鼓，他还是怨恨赫尔曼，依旧忍不住地放话挑衅来刺赫尔曼。

  “是啊……我在求自己的心安……可是卢卡斯，我又怎么能不惶恐。我不奢求你对我的原谅，我只是……想看看，在你的婚礼上看看。”赫尔曼苦笑一声，语调低沉，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郁气满身，虽知不可能，却仍有着一两分的期望，“我想看看曾经幼时在我怀里叫着爸爸妈妈的儿子如今意气风发地走向新的人生。”

  卢卡斯愣住，垂下眸，即使想扼制自己思绪，但回忆依旧如大浪袭来。

  幼时，他们之间并没有隔着那么深的怨恨，甚至算得上很幸福的一家人。不得不承认，赫尔曼在他幼时还称得上是一个好的父亲，教他识字看书，培养他的爱好，启蒙他的物理，对妈妈也很好，尊重、爱意满满。

  但在赫尔曼碰上永动机的时候，不知不觉的，莫名其妙的，他的好父亲，妈妈的好丈夫，就烂掉了，烂在了回忆里。

  卢卡深吸了一口气，道：“……看在你曾经是我父亲的份上。”

  赫尔曼已经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了，却听见这句同意，惊喜地点头。

  “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看个东西。”

  “什么？”

  

  卢卡斯突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阿尔瓦旁边，阿尔瓦放下菜刀，回过头正要开口询问，一下子被卢卡斯揪住了衣领拉低了头。

  赫尔曼看到卢卡斯揪住阿尔瓦的那一刻困惑至极，完全不明所以，但看他的朋友被卢卡这么揪着，有些担忧，刚想上前分开他们，卢卡斯直接和阿尔瓦亲上了。

  这一刻，世界都安静了，只能听见赫尔曼三观碎了一地的声音。

  赫尔曼目瞪口呆，瞳孔地震。

  本在气头上，但亲了老师一下，卢卡斯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双手抱住阿尔瓦的脖子，又在阿尔瓦的脸颊处用力地亲了一下。

  响亮的一声“啾”，是给赫尔曼的最后一击。

  赫尔曼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紧接着血压就飙升到可以干碎血压检测仪的数值，大口大口地喘气。在挚友面前和挚友的儿子接吻，阿尔瓦自己都乱得手足无措，看到赫尔曼都一副急性病发作的样子了，又慌乱地上前扶住他：“赫尔曼？你深呼吸，稳住啊。”

  卢卡斯爽了一把，痛快之下又有隐约的担心，怕赫尔曼真被他给气死了，心虚地问：“喂，没事吧？”

  赫尔曼看着自己多年的朋友和自己愧对的儿子这般，险些晕了过去，被阿尔瓦扶到了沙发上顺气。

  “给我点时间我接受一下现实。” 

  赫尔曼脸都白了，人到中年，心脏不太好，孩子和朋友还给他整了出大活，自然需要时间调整一下。阿尔瓦表示了理解，给他倒了杯水，卢卡斯瞥了赫尔曼一眼，往阿尔瓦旁边坐，紧紧贴着阿尔瓦。

  卢卡斯哼了一声：“你接受就最好，不接受你也没理由阻止我们。” 

  赫尔曼虚弱地举手：“我就问几个问题。”

  卢卡斯挑了挑眉：“说。”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年前。”

  成年了才开始的，还行，能接受。赫尔曼深吸一口气，接着问：“谁追的谁？”

  卢卡斯抱胸，撇撇嘴：“我追的，怎么了？”

  看出来了，阿尔瓦就不是那种主动和小辈谈恋爱的人。

  赫尔曼顿了顿，神色终于回归平淡：“婚礼什么时候？”

  “下个月……你该不会是想来搞砸婚礼吧？我才不会给你这个机……”

  

  “伴郎，还有位置吗？”

  赫尔曼看向阿尔瓦。

  阿尔瓦愣了，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卢卡斯扭头看着阿尔瓦，眼睛都瞪大了。

  接下来的晚饭，竟是三方都还算心平气和地吃完了。

  赫尔曼没再主动和卢卡说起话，而是和阿尔瓦聊了很久，话里话外都是他作为一个朋友，来祝贺新婚的，好像并不知道即将与阿尔瓦走进婚礼殿堂的人是他的儿子。

  “新婚快乐。”

  告别时，赫尔曼接过阿尔瓦递来的婚礼请柬，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语气郑重，看向阿尔瓦身旁的卢卡斯，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新婚快乐。”

  卢卡斯没有说话，目送赫尔曼远去的背影，转身抱住了阿尔瓦，在爱人怀里闭眼休息。

  

  卢卡斯一直都觉得，赫尔曼和阿尔瓦的友情，大多是阿尔瓦来维系的。赫尔曼与阿尔瓦绝交，便多年没再联系。阿尔瓦却因为这段已经碎过的友情一直照顾他生活、教给他知识，不说后来他和阿尔瓦的感情质变，阿尔瓦作为一个老师是尽心尽力的，其中少不了对赫尔曼的友情在。

  赫尔曼对阿尔瓦的友情，他是一点没见着。但若是一点没有，阿尔瓦也不会如此念旧情。

  “年轻的时候，赫尔曼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我那时离乡求学，因为家境一般，遭人不少冷眼。可赫尔曼不会看不起我，他会对和他志趣相投的人很好，会在我被欺凌时站出来。他崇尚科学与知识，虽然这后来成了他的执念，但至少在那个时候，因为我们共同崇敬的科学，我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赫尔曼灿烂过，但那团火烧得太旺了，烜赫一时，却伤人伤己，最后仅成昙花一现。

  这是卢卡通过阿尔瓦的话窥见过赫尔曼的青春年少时。

  卢卡斯窝在阿尔瓦怀里，像听故事的孩童缠着阿尔瓦接着说，接连好几个“然后呢”让阿尔瓦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以后慢慢和你说。”

  “好吧。”卢卡斯失望了一下，指尖绕着阿尔瓦披散的白发，“你真要赫尔曼当伴郎啊？”

  “他毕竟是我朋友。”阿尔瓦握着卢卡斯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了解他。当伴郎，以我的朋友的身份出席婚礼……他只是不想以一个自私自利的父亲的形象出现在你的婚礼上。”

  卢卡斯轻哼一声：“他本来就是。”

  “赫尔曼想参加我们的婚礼，也不想让我们太过为难。”阿尔瓦叹了口气，哄道，“他是我那么久的朋友，我也希望有他在场。”

  “阿尔瓦，你太心软了。”卢卡似是找到了宣泄处，握着阿尔瓦的手，在阿尔瓦手上咬了一口，“怪你。”

  “怪我。”

  阿尔瓦笑起来，知道卢卡斯是想通了，都在和他撒娇了，就顺着宠着了。